各國氣候談判代表早前在德國波恩結束了為期兩周的技術性會談，試圖在巴西COP30召開前就關鍵議題取得突破。
一如既往，此次聯(lián)合國談判也充滿了持續(xù)的“議程之爭”，并引發(fā)了發(fā)達國家為發(fā)展中國家氣候行動提供更多資金的呼聲。
去年在阿塞拜疆巴庫召開的聯(lián)合國氣候峰會令許多人感到失望。加之特朗普再次入主白宮，引發(fā)了人們對多邊氣候談判未來的質疑。
作為COP30主席國，巴西原本希望在氣候適應成效衡量、確保工人實現(xiàn)“公正轉型”，以及推進“全球盤點”——包括履行“逐步淘汰化石燃料”承諾——方面取得進展。
“公正轉型”談判取得了一些進展，但在“全球盤點”方面缺乏共識，而“適應”議題的僵局迫使談判加時。
Carbon Brief概述了《聯(lián)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UNFCCC）附屬機構第62屆半年期
會議（SB62）的成果和爭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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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程的未來”
COP29氣候峰會在巴庫舉行時，各方討論的焦點大多集中在多邊主義面臨的威脅上。七個月后，地緣政治局勢進一步惡化。
全球沖突升級、美國削減對外援助，以及大國試圖削弱全球機構的行為，均對氣候政治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
美國在諸多議題上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但其已退出國際氣候進程，并且未派遣談判代表參加波恩會議。
在這一背景下——尤其是在《巴黎協(xié)定》簽署即將滿十周年之際——許多人開始思考聯(lián)合國氣候談判機制是否需要改革。
巴西COP30主席團也在會前的一封信中承認了這一點“鑒于各方越來越多地呼吁COP會議進行變革，COP30主席團邀請各方共同思考這一進程本身的未來。”
SB62談判中的一項內容就直接涉及此議題。UNFCCC秘書處的一份說明承認氣候談判“規(guī)模和復雜性日益增長”，“尤其是在議程數(shù)量和程序性活動不斷增加的情況下”。
鑒于此，各國在“政府間會議安排”（AIM）討論中，討論了如何讓整個流程更高效。提出的設想包括：將各國代表團人數(shù)上限設為200人；對部分議題設定“日落機制” （sunsetting，即退出機制）；限制每次會議新增議題的數(shù)量。
值得注意的是，雖然政府間會議安排討論通常僅限于波恩的附屬機構會議，但各方?jīng)Q定今年將在COP30上繼續(xù)這一討論。
這些改革設想在附屬機構會議期間得到了200多個民間社會組織的支持，它們聯(lián)合發(fā)布了一項“緊急改革聯(lián)合國氣候談判的聯(lián)合呼吁”。
與此同時，SB62會議現(xiàn)有的談判進程照常進行。兩位附屬機構主席——來自烏干達的阿多尼婭·阿耶巴雷（Adonia Ayebare）與來自澳大利亞的朱莉婭·加德納（Julia Gardiner）——在會前聯(lián)合發(fā)布說明，呼吁“迅速推進”技術工作。
“SB62會議有超過50個議程項目和30多個程序性活動，因此，專注和高效的工作至關重要。”
盡管有這一呼吁，會議起初并不順利，一場“議程之爭”導致會議推遲了兩天。這源于玻利維亞代表“立場相近的發(fā)展中國家”（LMDCs；包括中國、印度和沙特阿拉伯）試圖提出兩項額外議程。
其中一項提案得到了發(fā)展中國家聯(lián)盟77國集團（G77）與中國的支持，旨在推動發(fā)達國家從公共財政中提供更多氣候資金；另一項提案則提出“單邊貿(mào)易措施”的問題，例如歐盟的碳邊境調節(jié)機制（CBAM）。
最終，談判各方達成妥協(xié)，未將上述兩項提議正式納入議程，而是以其他方式在談判中予以體現(xiàn)。
氣候適應
全球適應目標
氣候適應問題在波恩談判中成為焦點，尤其是關于全球適應目標（GGA）中“指標”問題的決定尤為重要。
與減緩氣候變化不同，后者有明確的國家和全球溫室氣體排放進展指標，而氣候適應方面一直沒有具體可衡量的指標來追蹤各國為應對氣候變暖所做的集體努力。
2023年，各方在迪拜就全球適應目標達成了一個總體框架，設定了在糧食、水資源和健康等關鍵領域行動的目標。
各方還啟動了制定指標的工作，以衡量適應工作的進展，目標是在2025年前確定這些可量化的目標。候選指標曾一度多達9000個。
在波恩會議召開前，這些指標已“奇跡般地”被精簡為490個。然而，這距離在COP30上達成100項指標的目標仍相去甚遠。
盡管有議程之爭，波恩會議第一天還是舉辦了一場程序性活動，八位
專家介紹了他們在指標方面所做的工作。
據(jù)《地球談判簡報》（ENB）報道，盡管各方普遍歡迎這項工作，但耗時的問題很快顯現(xiàn)出來。
關于是否在全球適應目標的指標中納入實施手段（MoI），各方產(chǎn)生了分歧。這一分歧呈現(xiàn)出熟悉的模式：發(fā)達國家普遍“不喜歡”這類指標，而發(fā)展中國家則強調其重要性。
潛在指標清單中的其他財務要素也存在分歧，包括跟蹤本國預算分配的指標。
波恩大學發(fā)展地理學教授、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作者莉薩·希珀（Lisa Schipper）告訴Carbon Brief，這些關于主權問題的討論中存在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她指出，發(fā)達國家要求發(fā)展中國家披露其自身預算中用于氣候行動（包括適應）的支出比例。這類信息可能會在發(fā)展中國家申請援助時被用來反駁她們。
希珀補充道：“我認為這實際上是一種殖民主義做法……氣候變化由某些國家造成，這些國家卻要那些最受影響的國家大費周章，僅僅是為了獲得資金。”
據(jù)“第三世界網(wǎng)絡”（TWN）報道，77國集團與中國指出氣候適應“資金缺口”正在擴大。
在2021年格拉斯哥的COP26會議上，各國同意到2025年將2019年的適應氣候資金水平翻倍。隨著該目標將在今年11月到期，而發(fā)達國家預計將無法兌現(xiàn)這一承諾，有人呼吁設立新的目標，將適應資金增加三倍。
6月19日，首份談判草案文本發(fā)布，其中列出了多個關鍵問題的選項，包括指標結構、實施手段，以及資金的獲取方式與質量。
各方最終就制定一份具有全球適用性的核心指標清單達成一致，并輔以更具針對性的子指標供選擇。
然而，據(jù)《地球談判簡報》報道，目前尚不清楚是否會在COP30之前舉行進一步的研討會，以繼續(xù)完善這些指標。
隨著談判持續(xù)推進，討論也轉向全球適應目標的其他關鍵內容：巴庫適應路線圖（BAR）和“轉型性適應”措施的納入。（該理念認為，要真正適應全球變暖，需要對當前的社會生態(tài)系統(tǒng)進行根本性變革。）
關于巴庫適應路線圖的目標、職責、制定必要性的證據(jù)，以及其與“全球盤點”等其他議題的關系，各方存在分歧。有些國家呼吁就各國提交的路線圖進行匯總報告，而另一些國家則主張將其推遲至COP30。
同樣，各方對于轉型性適應似乎也難成共識。例如，南方集團（Grupo Sur）表示，該概念及其內涵的理解尚不成熟，尚不具備進行充分討論的條件。
在第一周的談判即將結束之際，全球適應目標的討論中仍存在重大分歧，特別是在適應目標指標的制定時間表、是否納入實施手段或其他財政內容、以及巴庫適應路線圖與轉型性適應問題上。
隨著波恩會議時間所剩無幾，6月24日出臺了第二版草案文本。該文本仍有許多條款被置于括號中（表示尚未達成共識），或列為多個選項。
關于該草案的討論持續(xù)到深夜，協(xié)調員指出談判有進展。然而，在倒數(shù)第二天，圍繞實施手段的爭議再次浮現(xiàn)。
這種反復拉鋸與巴庫的全球適應目標談判如出一轍，當時也有人試圖將“實施手段”一詞的措辭弱化為“實施的促進因素”或其他說法。
各方最終同意由聯(lián)合協(xié)調員進一步簡化指標指南的文本，同時保持其他部分不變。
在波恩會議的最后一天，談判仍在繼續(xù)。SB62的官方結束時間已過，各方仍未就全球適應目標達成協(xié)議。
有關全球適應目標的結論草案文本直到最終全體會議中途才上傳，引發(fā)與會方對無法及時審閱內容的抱怨。
巴庫適應路線圖和轉型性適應部分從草案結論中被刪除，但是最后一段指出，這些內容將收錄在一份非正式說明中，以作為COP30談判的基礎。
關于實施手段，草案結論將前一版本第15段中的多個選項替換為如下措辭：“實施手段及其他有助于實現(xiàn)適應行動的相關因素的指標將被納入，不符合《巴黎協(xié)定》的指標將被剔除。”
值得注意的是，文本邀請專家繼續(xù)就指標開展工作，并于2025年8月向秘書處提交最終技術報告和潛在指標清單。
這將使COP30的進一步談判能夠繼續(xù)削減全球適應目標下的指標數(shù)量，朝著100項指標的目標邁進。
國家適應計劃與其他適應談判
盡管關于國家適應計劃（NAPs）的談判在COP29上取得了一些進展，但這些討論最終未能達成協(xié)議，并被推遲至波恩會議繼續(xù)進行。
巴庫文本中包含159處括號和18個選項，突顯出其缺乏清晰性。據(jù)“第三世界網(wǎng)絡”報道，77國集團和中國提交了一份會議室文件（CRP），該文件在很大程度上基于巴庫文本，但根據(jù)不同標題將內容歸類為不同章節(jié)。
歐盟要求有更多時間參與會議室文件的討論，之后再作出實質性決定。不過，各方于6月21日恢復以這份新文本為基礎的談判。
6月24日和25日進行了進一步的非正式磋商，并于25日發(fā)布了談判草案。然而，該草案中仍充斥著括號。
關于是否將“實施手段”納入文本的問題仍未解決，特別是在其作為推動適應工作關鍵因素的角色方面，分歧依然存在。
最終，各方未能達成進一步協(xié)議，波恩會議結束時并未形成有關國家適應計劃的結論草案。
此外，波恩會議上還有多個其他聚焦適應議題的談判議程，包括對適應基金、適應委員會以及適應溝通等內容的討論。
據(jù)《地球談判簡報》報道，各方就適應基金的諸多方面進行了討論，重點集中在該基金的理事會成員構成、第六次審議，以及該基金專門服務于《巴黎協(xié)定》的安排等問題。
最終，各方僅就程序性結論達成了一致。
氣候資金
在去年的COP29會議上，各國就“氣候基金”達成了一項具有里程碑意義的目標：到2035年，每年籌集至少3000億美元，主要來自發(fā)達國家。
然而，全球南方國家和非政府組織普遍認為，這一3000億美元的“新集體量化目標”（NCQG）不足以應對實際挑戰(zhàn)。
美國曾是氣候資金的主要捐助國之一，但特朗普政府幾乎取消了所有氣候援助。德國、法國和英國等歐洲主要捐助國也宣布削減援助預算，意味著海外氣候項目獲得的支持將減少。
波恩的談判代表對此背景了然于心。會議期間，發(fā)展中國家外交官不斷提醒發(fā)達國家履行其提供氣候資金的義務，而發(fā)達國家則強調其他籌資方式。
與往常一樣，資金問題貫穿多條談判主線，從全球盤點到適應問題皆受其影響。然而，僅有兩場屬于正式程序性活動的“研討會”專門討論資金議題，時間極為有限。
其中一場活動為與會代表提供了機會，討論他們對《巴黎協(xié)定》第2.1(c)條款的理解。該條款聚焦于使資金流動與減排和提升氣候韌性“保持一致”。
另一場研討會則討論了發(fā)達國家在其氣候資金承諾“兩年期通報”中提供的信息，其中包括一份匯總這些承諾的新報告。
最具爭議的氣候資金討論發(fā)生在上述正式程序性活動之外，成為導致談判延遲兩天的“議程之爭”的核心問題。
在其他發(fā)展中國家的支持下，“立場相近的發(fā)展中國家”集團在波恩會議召開前兩周提議在議程中新增一項內容，專門聚焦“《巴黎協(xié)定》第9.1條的實施”。
第9.1條規(guī)定發(fā)達國家“應提供”資金支持發(fā)展中國家。該條款通常被解讀為發(fā)達國家應以公共、贈款形式提供資金，而非貸款或私人投資的法定義務。
在波恩會議上，發(fā)達國家對此提議表示反對，主張應擴大討論范圍，涵蓋富裕的發(fā)展中國家及更多資金來源。
最終，該新增議程項被取消，取而代之的是一項折中安排——由附屬機構主席牽頭就第9.1條進行“實質性磋商”，并最終將成果納入COP30。
波恩會議上最引人注目的資金相關事件，或許是就“從巴庫到貝倫1.3萬億路線圖”舉行的兩次磋商。
除COP29會議中設定的3000億美元核心目標外，還有一項較為寬泛的愿景號召“所有行動方”在2035年前將氣候資金擴大至“至少1.3萬億美元”。
這反映了發(fā)展中國家依據(jù)多項需求評估所提出的融資要求，認為要實現(xiàn)其氣候目標需動用數(shù)萬億美元。不過，不同于主要由發(fā)達國家承擔的3000億美元目標，“新集體量化目標”表述模糊，允許“所有公共與私人來源”參與。
“從巴庫到貝倫路線圖”的推出是為了安撫對“新集體量化目標”成果不滿的各方。該路線圖將匯總各國和民間社會團體對如何擴大氣候資金至1.3萬億美元的意見。
該進程由阿塞拜疆和巴西的COP主席團共同協(xié)調，兩方將共同在10月底前完成路線圖最終文件。
在波恩會議召開前，各方已提交116份意見書，其中18份來自國家或國家集團，闡述了各方對該問題的各種觀點。SB62磋商會議也展現(xiàn)了觀點的多樣性，盡管各國仍堅持其長期立場。
磋商中還討論了由巴西組織的“財政部長小組”（circle of finance ministers），該機制預計也將為路線圖討論提供信息。
目前，這份路線圖尚未成為談判的正式組成部分。因此，觀察人士指出，其影響力將取決于其是否以及如何被納入貝倫的COP30進程之中。
公正轉型
在2024年巴庫舉行的談判中，公正轉型工作方案（JTWP）的管理引發(fā)普遍不滿，最終未能達成任何協(xié)議。
然而，在波恩會議召開之前，巴西COP30主席團將公正轉型列為其三大優(yōu)先事項之一，另外兩項為全球適應目標和落實首次全球盤點。
公正轉型工作方案還吸納了原本屬于會議初期議程之爭的“單邊貿(mào)易措施”討論。
但觀察者對Carbon Brief指出，談判中很快重現(xiàn)舊有分歧：全球北方國家傾向于關注工人轉型，而全球南方國家則希望公正轉型工作方案更加有全面性。
《地球談判簡報》通訊指出，爭議焦點包括：如何表述實施手段、貿(mào)易措施、1.5°C路徑、公正轉型工作方案的后續(xù)推進、人權以及原住民等議題在公正轉型工作方案進程中的體現(xiàn)方式。
6月23日發(fā)布的一份非正式說明中，首次提出設立新的制度安排選項，以便在當前公正轉型工作方案結束后建立一個后續(xù)機制。
隨后，6月25日發(fā)布的另一份非正式說明與前一版幾乎相同，唯一顯著的修改是在第25段下加入了關于承認貿(mào)易影響的選項。
《地球談判簡報》報道稱，這份非正式說明受到了廣泛歡迎。英國、小島嶼國家聯(lián)盟（AOSIS）、環(huán)境誠信集團（EIG）、最不發(fā)達國家集團（LDCs）、歐盟、菲律賓等多方希望該文本直接提交至COP30，無需進一步修改。
盡管最不發(fā)達國家集團和阿拉伯集團（Arab Group）呼吁對
清潔能源相關段落加入替代性表述、巴拉圭反對關于基于性別的方法的措辭，俄羅斯則要求提及單邊貿(mào)易措施，但最終文本仍成功提交至COP30主辦地貝倫以進行下一步談判。
莫莉·倫普里埃（Molly Lempriere）
莫莉擁有布魯內爾大學英語文學學士學位。她曾擔任Solar Media的英國編輯，負責報道能源轉型、管理Current±和Solar Power Portal。在此之前，她曾擔任Verdict Media能源部門的高級編輯。
喬什·賈巴提斯（Josh Gabbatiss）
喬什·賈巴提斯負責氣候與能源政策的報道。喬什擁有英國布里斯托大學動物學學士學位。他曾擔任英國《獨立報》科學通訊員一職。在那之前，他是一位自由撰稿人，為包括《新科學人》與“BBC地球”在內的一系列科學媒體機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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